七朝形胜地，一脉古山河。金池初霁，皇都春好燕儿多。看罢隋堤曲柳，沽了御街新酒，何处耐消磨？误入西园去，邂逅老东坡。
排玉盏，分白笋，啖青螺。整冠惜别，倏忽千载掌中过。记得宋时词句，融作汴湖烟雨，击棹伴高歌。回望凌云势，铁塔更嵯峨。

评委点评：

该词起笔即气势不凡，先声夺人。用“七朝形胜地，一脉古山河”之描摹将开封之悠久历史与龙兴之地囊括殆尽。接下之叙述便为词人梦回汴梁之场景。词人借梦绘景，借梦抒情。由此可见，词中之境悉为梦境，故可以虚构、可以想象、可以夸张。亦可最大程度地拓宽词中意境也。此为词人高妙之处。并用邂逅东坡结束上阕，为下阕之展开，留下伏笔。清宵一梦，世上千年。词人睡中醒来，不觉翻转现实，宋时佳句，帝都杰构，皆化作汴河烟雨，人间锦绣也。此间词人不露声色，将当今社会之沧桑巨变融于汴河景象之中，至为精巧。最后词人以巍峨铁塔道出心头梦想。堪称寄情于景之生动典范。全词出句典雅，次序井然；境界开阔，寄慨遥深。为本次大赛不可多得之佳作。  （林峰）

1

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仿佛一轴《清明上河图》

已被春风缓缓吹开，就像十卷《东京梦华录》

正被时光轻轻翻阅，不必问往事知多少

我已深晓春花秋月之来意，那一年

我坐在开封的一间茶肆里

——观望无边的生活

犹如一杯清茶，岁月的光芒要多少有多少。

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想探问一下美的本质。

有一个朋友

日夜迷恋着摄影，她给我看过无数的图片

南方的，北方的

东方的，西方的

黑白的，彩色的，我信，凡美的事物

必须经得起人世的沧桑，必有水落石出时的惊鸿一瞥。

我反复对她说起开封之美

是张择端的，也是孟元老的

是周邦彦的，也是李清照的。

看一座城市，需要从画里看到画外

需要从封面慢慢看到封底。

如果一定要按图索骥，那么，4100年

足以是一匹良驹，带着你

从老丘、启封、大梁、陈留、汴州、东京、汴京、汴梁

一路走到2018年的开封

一切都美的精心，一切都美到惊心……这应该

就是一座城市的精神美学

这又似乎是持之以恒的生活真相。

古人，今人，走在通往美的路上

何止一步一个脚印，有时候

无数双脚加起来，才可以从梦中向梦外迈出小小的一步……

2

黄河之水来到开封，一定是想告诉我

水有五德，谢谢孔老师：逝者如斯夫……

然，德会留下来，义会留下来

道会留下来，勇会留下来，法会留下来

且生根，发芽，散叶，开花，结果。

这是多么奇妙的事

目光可以空灵，一颗心，却必须充实。

昨天读报，读到如下之言——

水喝少了，脑子会变笨……

一时汗如雨下。

想起这么多年，我总是只取一瓢饮

我的心海，总是缺少波涛怒涛……

终于明白了，一座城

为什么立志要成为水城，五湖不够，还加了四河

还不够，又加了汴西湖

又加了悬河，加了一条波澜不息的历史之河。

“君子遇水必观”——

这一定是心河，在向流水悄然致意。

想那远在汨罗江的屈原

曾遥对开封，慨然而歌：帝高阳苗兮……

在杞县，在高阳镇

天问里的颛顼，已是春风吹又生的一棵青草

而日夜忧天的那个杞人

只是另一棵青草，一个人无法踏入同一座水城

古色又古香的老城

又何曾看见过同一个人，黄河两岸

一群花朵抱紧了露珠

淮河两岸，一株树木又献出了绿叶。

我与水城，一定有着某种不解之缘

这儿的水，足以洗我尘，净我心，安我魂

这儿的水，每一滴，都是上善若水的水……

3

居开封，一座铁塔，也是我们摘取星辰的天梯。

人往高处走

是不是想做一片无心的白云

是不是，想把低处的理想放到高高的云端之上？

我想说的话，满城的菊花会替我说出

我深知花有花语，深知一朵花的美

由来已久。一个人，可以望穿秋水

但无法一日望遍开封之菊花……

这些花中隐士，始终清净、高洁

难怪陶公会大把大把去吞吃

那不是以花代酒

他是想让一朵菊花来代替自己的心……

陶渊明喜欢过的，还有更多的人，喜欢着。

但光有喜欢，远远不够。

在开封，我与一朵菊花

相看，两不厌。

我与一朵菊花的命运，不是现代与后现代的关系

而是庄子与一只蝴蝶的相遇。

菊花扎根在开封

一定是想暗示我，一朵昙花，即是永恒

每一个花瓣，都是精美的诗句。

“季秋之月，鞠有黄花。”

这是礼，也是记。当我再度来到开封

学曹雪芹，访菊，问菊，忆菊

我已不再像易安一样与一朵菊花比瘦

而是像李煜所写：

“背世返能厌俗态，偶缘犹未忘多情。”

这么些年，我一心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完美无缺

事实上，花开与花落

已经教会了我：朝闻道，夕可死。

不信，请看那滴白露，请看那滴寒露

——神也有泪水

因时光之匆匆，潸然而下……

4

我只见过仿版的清明上河图，我不能说

我已看懂了一幅宋代遗画。

这些画中人，一言不发

似乎，生活已经让他们哑口无言。

这些画中人，一动不动，似乎命运早已将他们钉在原地。

初到上河园，我小心翼翼地

走着，我总是这样，比时间慢了一步

我总是自言自语着，声音却越来越低……

有时候，我需要爬到山顶上

对着深渊说，对着山谷说

我说出的，总是少于想说的

我只有通过回声

才能将一句变成两句，将心底的传到心上……

2016年的上河园，风不大

但已经让一个朝代的风度有目共睹。

我深知，自己并非置身于一幅旧画之中

新的光线，已喷薄于开封的上空

——那越来越远的，是昨日之我

——那越来越近的，是明日之我

多少事物，为了这岁月的馈赠

懂得了舍得二字。我确信

我刚刚邂逅过一座城市的前世，但我更乐于接受

一座城市的今生，一幅新版清明上河图

正徐徐展开，不是一个人画出了它

也不是一个人收藏了它，这价值连城的画卷

我们无须知道谁是妙笔圣手。

生活，不外乎一种常新的艺术

一个人，生在城市的节奏中，活在建筑的韵律中

不用说，每个人都是身份各异的美学阐释者。

画面的留白处，一只鸽子

飞了进来，仿佛时间

一直在引领着我们，向着高处，向着远方……

5

美是道，也是德。

为了这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有多少古人，骑马，坐轿，乘船，来过汴京

又有多少今人，乘飞机，坐高铁，来过开封。

他们醉于东风，也恋过菊魂、荷韵。

一座城市，是老子的、庄子的

也是叔本华、黑格尔的。

我看到的小宋城，犹如一段历史的缩影

需要放大了，才可以看见昔日的雕栏、玉砌。

启封吧，一坛老酒

连天上的星辰都会沉醉。

李白、杜甫、高适，就曾醉倒在唐朝的梁园

辛弃疾，就曾醉倒在宋代的灯火阑珊处。

来，干一杯

来，再干一杯，甭管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

这白驹过隙的人间，向远处看

师旷在吹台上对月抚琴，向近处看

木香花捧着细碎的花香，有多少春秋，就这样

化为了绕梁余音，来，请干第三杯

“晴烟漠漠柳毵毵”

遥想李煜当年，用江南十九州

换来一个违命侯，用四十一岁的死

分开了天上人间。醉了，柳永的雨霖铃

醉了，赵佶的瘦金体

今夜，我着宋装，持宋币

我要买的，不是李师师窗口的月亮

而是人生那难得一醉的良宵。

请赐给红尘一把拂尘，清扫自己的心地和心房

白日，吟唐诗

晚上，唱宋词

梦中，是东京；梦外，是开封

人生的醉意，不就是异乡留一些

故乡，留一些

至于千岁忧，万古愁

不过是一根白发，最后成了雪……

6

我还要再次去开封，带着一首《开封辞典》。

我已经深深懂得——

一座城市的风格，是一座山峰、一条大河的风格

也是菊花的风格，荷花的风格

像一本精装的美学辞典，天天读

年年读，美是什么

爱是什么，一双眼睛看不尽的

一颗心放不下的，不仅是一条路的修辞

一座桥的逻辑，更多的

是时间都无法带走的光芒。

这一次，我还要去开封府

看看那一对以静制动的石狮子

听听行云流水的豫剧老腔：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我会在遍地清风中

遇上寇准、欧阳修、蔡襄、包拯、范仲淹、宗泽……

一个“清”字

足以让人世清白，生活清晰。

是谁，先天下之忧而忧

又是谁，后天下之乐而乐？

坐10路公交，鼓楼广场下，向东700米

去大相国寺，不为祈祷

我想问一问，一座观音木像，为什么

会有四面、千手、千眼？

如果，一座城市就是一个难得的知己

我与开封，也会执手相看

拥抱它，就是拥抱沧桑

赞美它，就是赞美荣耀。

我已爱上了这里的无限风光

多想做一个崭新的开封人，在汴西湖边

陶渊明一样，种点菊，饮点酒

把自己的一生，开成一朵花，写成一封信……

7

这里，足以安吾心

这里，不只是崔颢的故乡

然而，真的是，眼前有景道不得……

在开封，一个人，或近观，或远眺

都可以看到开封的未来——

水一样，长流不息，浩大无尽……

其实，我的心

一直都在前往开封的高速公路上

时速：一日千里，一梦千年。

人之一生，谁不是在美丽的人间

抵达着一个叫远方的立身之本。

戊戌年的冬天，我就要动身

去开封，我带了一身的雪花

去泡一杯菊花茶，让岁月的芬芳不请自来

我会在万隆岗遗址上

目送又一年远去，我会在一幅木版年画里

看见日日新的老开封……

这一次，我要带走一方绒彩夺目的汴绣

一直以来，那些带不走的美

都已针线细密地绣在了上面。

想必……我的朋友们

已煮好一壶老酒，所有的荣辱悲喜

都会在小宋城一饮而尽。

如果，有人要问

有没有一面镜子，可以照见古今、善恶、有无

我将欣然作答：水城之水

并非让你随波，逐流

只要你俯下身来，一城春水，已让你旧貌换新颜……

鼎迁劫换海生桑，千载繁华说汴梁。

五色卿云浮铁塔，八朝王气拥金汤。

湖皆多水清无染，菊不因风暗有香。

更拓新区开自贸，蒸腾大业待龙骧。

开封府

三把铡刀立起来

支撑一片青天

每一次经过

都有轰隆隆的雷声灌顶

清明上河园

街道临摹了街道

树木复制了树木

而流动的河 行走的人

是无法模仿的

我从一幅画跳进另一幅画

在南苑微醺 在北苑大醉

夕阳忘了落 百鸟忘了归

清风拦腰把我抱上虹桥

我后悔了

因为我只记得

怎么跳进来

却忘了如何跳出去

汴菊

有时候我把汴菊想成

素颜洁身的开封良人

打开的线条让开封转过脸去

每一次绽放都是唐风宋韵的蜕变

它们进广场 逛商场

参加婚礼 也参加葬礼

它们座公交 乘班列也渡码头

它们青白 它们金黄

在朱仙镇的年画里反复涂染

在汴绣的绸面上越绣越痛

我想象不出它们的古典与现代

是沦落 还是美丽

宋朝的词人已露出破绽

品茗 填词 伤感是他们的标配

带着彻夜不眠的愁绪

在开封的曲廊亭台寻找对手

上元灯会

且行且止 边看边猜

连吹过来的风都是谜语

灯 东一丛 西一丛

头顶上悬着一丛

光在地上流淌

一步一涟漪 一步一意象

哪一盏灯里有火

哪一盏灯里有梦

谁在喊我 喊我的人

绝不是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

一颗流星 打马而去

谁的江山 座着座着就空了

开封的黑

在开封 总是想起

那个黑脸的府尹

惊堂木是黑的

板子是黑的

现在能过过堂的

也就是出窍的灵魂了

而松松垮垮的屁股

又能抵过几大板子呢

开封的黑不是赝品

更不是抹黑的黑

是开封的基因

是开封的传承

是认准的路

就一条道走到黑的黑

是让其它的黑

望风而逃的黑

开封的黑 是冷

是一场接一场

雪白雪白的雪

覆盖八朝古都

惊心动魄 俯首称臣

相国寺

我们都是过客

怎么来的 怎么原路返回

戏台上的主角已经退场

而命运是固执的

再祈求多余的

都没有真相

开封府的鼓

鼓在等人

等得容颜都旧了

它把呼唤憋在心里

经过这面鼓 心跳就加快

最能发声的鼓 却不能发声

是它的痛苦 也是我的痛苦

把鼓装在心里 用骨头击鼓喊冤

让灵魂过一次堂

让肺腑疼痛 让心潮汹涌

开封府的鼓 是一块悬着的石头

不与开封争吵

它在等 它在熬

控制得越久越固执

我们彼此学会了禁声

铁塔

我能想到的比喻是

一棵根深蒂固的铁树

坚不可摧 拔高了开封的高度

我还能想到的比喻是

这是一张铁面

隐忍着孤独 直面沧桑

一个人在体内积淀多少铁

才能在内心打造一座铁塔

风吹不摇 水浸不倒

当我离去 又隐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铁塔像正午的时针

更像立起来的锥子

纳天空的鞋底

夜游御河

御河 皇家的河

注定与其它的河与众不同

纤细修长 浓抹重彩

婉约如宋朝的仕女

而高贵 向来都是

狂欢与纵情的象征

你还能深入大地披肝沥胆吗

你还能一跃而起收复失地吗

而今 你再一次转换身份

让八朝古都的梦复兴

让开封拥有一张皇家的名帖

水运绵长 流光溢彩

我突兀地来 又突兀地去

我下水的渡口就是顺流而下

我上岸的码头就是逆水行舟

在御河的拐弯处 星星在燃烧

一条鱼嗓子冒烟儿

冷静地隔岸观火

包公湖

把心中的马放出来

让它在围堤上自由地撒欢

拨开柳枝 仿佛撩开开封的门帘

最深刻的问询 最虔诚的祝福

委托于一波一波的浪

垂柳迈出一条长腿

试探水的温度

水 在正气里生 往清廉里活

水 遇土入土 遇石磨石

开封有流水不腐的梦

川流不息的游人

只是一滴清水

一会儿消散 一会儿重新聚拢

如果这时候湖面出现一个漩涡

肯定是包公口述安民告示

评委点评：

《开封，在哲学的天空下》压低了个人情感，将现代意绪融进历史的思考。以哲学思辩的高度，将大地风物与生命相联类，将生命人性与社会相联类，将远逝的沧桑古国注解。诗的形式，短小精悍，咫尺天涯，语言干净，意境阔远。（大卫、孙伊斌、黄恩鹏等）